抬眸看了一眼沈雅,走到现如今这一步,沈雅对痛苦和歉疚早已麻木,更对阿笙的顽固彻底寒了心。
阿笙手指缓缓握紧,对韩愈说道:“我顾笙没什么本事,但生平最恨别人威胁我。我爸爸如果出事,是我不孝,可是韩愈,我宁愿以死谢罪,也不会嫁给你。”
韩愈倒也没生气,他若那么轻易暴露喜怒,那他就不是韩愈了,听了她的话,反问道:“不嫁给我,嫁给陆子初吗?”
“我若不嫁陆子初,又怎会嫁给你?”
“你倒是痴情,但他知道你在等他吗?”他端起杯子,透过茶沿看她,见她一脸漠然,从裤袋里掏出一只手机来。
那是她……当初陆子初买给她的手机。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阿笙心头蔓延,一直流窜到了四肢百骸,因为有了某种预感,心里突突的跳动着。
韩愈单手把玩着手机:“你应该谢谢我,每天帮你跟他报平安。”
“无耻。”
韩愈“啪”的一声放下杯子,“这话若是别人说,我怕是早就发怒了,但你说出来,倒像是打情骂俏。”
顾笙偏头望着窗外:“我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一身缺点,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韩愈沉黑的眼睛盯着阿笙,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有说我喜欢你吗?娶一个人,一定是为了爱吗?”韩愈站起身时,整理了一下衣服,话语轻漫:“顾笙,你最好坚持下去,不改初衷,若是有一日撑不下去前来找我,我怕是会把你之前的坚贞当成是笑话一场。”
阿笙坐着没动,韩愈早已离开,直到眼前被阴影覆盖,她才抬起头,沈雅站在她面前,面色无波。
“我跟他接触过几次,看得出来是个别扭的男人,只要你肯对他服个软,说不定他真的会帮你父亲。”
“……”阿笙抿唇,没说话,似在隐忍。
沈雅继续说:“他是真的喜欢你,今后你跟他在一起,他不会亏待你,你……”
阿笙终于抬眸看着沈雅:“如果现在不是21世纪,我们生活在古时候,你是不是还打算把我卖到妓~院里,以身抵债?”
“啪——”
阿笙身体仿佛掉进了冰窟里,倒也不觉得脸有多疼,她没想到沈雅会打她,沈雅也没想到一巴掌就这么下来了。
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心,这还是她第一次打顾笙,就连自己也惊呆了。
阿笙自嘲一笑:“这一巴掌我受了,因为你是我母亲,生我养我一场,所以我不还。但是妈,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甘心?”
沈雅默然半晌,泪水竟流了一脸:“好,我不拦着你,你走,只当顾家没你这个女儿。”
阿笙抿着唇,看了沈雅好一会儿,竟真的咬牙转身朝紧闭的门口走去。
她这边还没走到门口,沈雅已经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竟生生的朝自己的小拇指砍了下去……
“妈——”
阿笙抢夺不及,伴随一道凄厉的惨叫声,沈雅颤抖着音,狠声道:“顾笙,只当我生了一个白眼狼,你滚——”
阿笙看着那只血涔涔的断指,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时至今日,她终于发现,顾家最狠的那个人往往是看起来最温顺的人,譬如说她母亲。
她并不是一个良善的人,阿笙自己是知道的。
她也曾说过,这世上有很多东西远比爱情还要重要,比如说亲情。为爱情牺牲亲情,还是为亲情牺牲爱情?诸如此类的问题从未过脑,她在赌。
母亲不了解韩愈,她虽说了解不深,但毕竟还是共处多时。
犹记得,韩永信和常静双双离世,韩愈站在医院里,那些隐忍的眼泪,她至今不忘。她在想,他是一个把血缘亲情看得很重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痛恨姑姑,远走国外。
这样一个人又怎会真的拿亲情要挟她,他能做到在最后一秒漠然相待,视若无睹吗?
眼看就要四月了,日子跌跌撞撞往前飞奔着,四月末正在无声逼近。
身处这样的境地,她已无路可走,母亲用一只断指捍卫了她的丈夫,昭显了阿笙身为女儿的绝情。
她不肯把手指接上去,她要让顾笙每次看到都活在愧疚里。
那道门阿笙最终没能走出去,仿佛重拳砸在胸口,呼吸全都被人给夺走了。一股无从发泄的哭意从喉中涌出来,逼得眼眶中有温热滑落。
她知道母亲不是在开玩笑,只要她前脚离开,母亲后脚就会自杀。
看出来了,父亲在她眼里是家庭的主心骨,是她的精神支柱,为了他,她可以变成一个决绝的女人。
——母亲说:“你以后嫁人,对方有钱没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不是真心待你。”
——母亲说:“阿笙,以后有了男朋友,一定要领回家让妈妈过过目,若是不如意,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跟着他吃苦受罪。”
——母亲说:“顾笙,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明明不愿去想,但想到“以后”的今天,却是满口的甜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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