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的心头血一融进大王神魂,她便猛的一清明,此前千年仿佛浑浑噩噩,心智虽开,然而不全,然此刻,天地玄奥茫茫道音,忽的浸进她灵台——如千年前食草争肉、四脚踏地时,恍然间走到一云雾缭绕断崖默默静坐,纵观云海间心智懵懂开启。此刻,时隔千年,如同懵懂多年岁月,猛然清澈,仿佛修行之路方才开启,此前不过牙牙学语罢了。
妲己诚恳致谢,正对殷守实实磕了个响头:“大王如再造之恩,妲己愿肝脑涂地。”
殷守一愣,温言说:“起来吧,不必如此,同孤进去,看姜后。”
妲己起身,虽对姜后有恨,却不敢妄动,只跟在殷守身后。
鲧捐默默从鼠洞爬出,远远跟着。
二人还不到关姜后的囚室,突然听一人大喝,只见两人持剑冲出——
“妲己!你害我母后,过来受死!”
“昏君!你囚禁发妻,不配为父!”
“方才我与那道人说,你乃妖物,特赠宝剑与我杀你!”
纣王听此一言却是不怒,只渐渐平静,直盯着殷守,片刻后沉声开口:“孤不是三岁稚儿,若要杀孤,何必等现在?你方才只需让那道人动手便可,又为何等现在,与孤讲清前因后果?”
殷守笑:“这不是挺聪明的嘛。”
纣王已听出他戏谑之意,莫名觉得受了轻视,他乃文兼武备、战将帝王,黎民皆仰视于他嗷嗷待哺,哪里受过这等轻慢,心中愤愤,正欲破口大辩,却见殷守已摊开奏章,认真批阅起来。
气氛骤然静默,日光莹莹,光斑于木格间映照而进,纣王便蹲于一旁与他一同看阅,光阴如水,气清定性,纣王渐渐沉下了心,周围好生安静,只偶有鸟鸣往窗外传来,光影渐移,尘埃上浮,他也不觉乏味,只觉得殷守看得入神,又时不时求问于他,渐渐也生出趣味来。
“今日于朝堂之上,丞相、梅伯说那等多管闲事、大不敬之语,汝何必那般低声下气?”
殷守将印章一盖,又摊出另一卷奏章:“若是你,你当如何?”
纣王:“吾当厉声回辩,那帮匹夫老叟尽不是孤之对手,孤乃帝王,焉能事事被朝臣左右?且孤自有主张,远比那帮匹夫深远。”
“费仲、尤浑二人如何?”
纣王:“此二人乃幸臣,孤虽明宠,不过尔尔,似剑似鞭,时常可与朝臣权衡一二,当杀则杀之。”
“今日我温言虚心,朝臣态度何如?”
纣王不解:“朝臣态度甚是古怪。”
殷守用力刻下一字,一边开口:“为臣者,望明主听谏之、温待之,言出必行、如父如天、至仁至善,方可放心全力辅佐。”他抬眼望向纣王,一对招子亮如星辰:“君臣并非仇敌。君心体不正,臣力谏愿君改之,如父望子成龙;君清明勤政,臣心安奉力为之,如子慕父似天,君臣如父子,君为臣天,为万民之父,当心怀天下。”
纣王听此一言如醍醐灌顶、大梦初醒,沉思良久:“是孤狭隘了。”
殷守笑道:“聪慧如你,早已深谋远虑,不过不屑平衡婉转罢了。”
纣王目光灼灼:“汝乃帝王之才,事事清明于心。”
殷守摇头:“我不过是知道罢了,若身至此局,早已身首异处,天下是你的。”
纣王一怔,又见殷守开口:“那道人乃是一仙道,方才传我还魂练体之术,你不必担心。”
纣王以为刚刚那句‘帝王之才’让殷守心生猜忌,才说出‘天下是你的,你不必担心’这等话来,急忙开口:“孤不曾心急,汝当安心!汝可一世安稳,君无戏言!”
殷守愣了一下,听明白了纣王的意思,觉得纣王这人其实也挺不错,温声道:“知道了,要不要听那还魂炼体之术?”
纣王见他真心实意、形容温缓,又见他气定神闲,唇角一缕浅笑,温润如玉,不由怔了怔,愈发看不透他,问:“自孤清醒以来,无不见你劳心国事、挑灯夜读、费神费事,君王诸多享乐,你却视而不见,现又将孤还魂,而后汝该何处?人生何乐?”
殷守没想到他问这个,批阅奏章这等事比之高考,不及十一,他也不觉费神,至于享乐…难道要招你后宫,正大光明给你戴绿帽?简直想死!殷守可半点不敢染指,也不觉兴趣,并且纣王那后宫门道颇多,一不小心就得着道。
而且这纣王还算不坏,殷守知道终有一天要还身份于他,他从遥远未来穿越至此,借此身份安身立命如此之久,哪里不有所回报?且纣王下场惨烈,若是先给他正好路,想来将来不至于落得如此骂名,也算是结个善缘。
殷守不作声,只笑而不语。
纣王又问:“若孤还魂,你想要何官职?”
殷守笑道:“什么都可以?”
纣王:“有何不可?”
纣王已经觉得什么官殷守都能胜任了,好吧…除了武官之类的,因为殷守确实弱得很,半点根基都无。不过以殷守的聪慧,应该不会选武官。
“那好。”殷守说“你可不能食言。”
为何要食言?这等人才抢都来不及,况且他连帝位都兴致寥寥,性情品德皆为上等,又与自己有生死之交、解惑之贤,于情于义,为公为私,皆不可食言。
殷守其实不想做官,不过是讨个口头罢了,将来商纣大败,命官哪里有好下场?虽然相识皆是缘,但也不至于豁出性命。
纣王等他选官,他却又就此打住,另起一语,方才明了他许是未曾想好。
只听他说:“还魂炼体可能要费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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