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他们去当驻外使节……不说能不能办成事,很可能今天下了任命,当天晚上就写了绝命诗上吊自杀以免其辱。
就像是满清末期郭嵩焘出任驻英公使时候,弹劾郭嵩焘的三大罪之一,便是因为天冷,英国人给郭嵩焘披了一件外套,于是被弹劾,认为“宁可冻死,亦不当披”。
这里面涉及到太多的东西,罗马人不会因为卡莱战役就认为该全盘游牧化;中国也不会因为白登之围就把自己变成匈奴,这是千年文明积累的自信和高傲。
至于此时的西方……士大夫觉得可以学什么?徐光启自己都没学会几何原本的后几卷,指望此时的士大夫读得懂后世菲尔兹奖获得者都觉得晦涩难懂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然后惊呼不可战胜?
还是会认为东印度公司模式、血腥积累贩奴、东南亚屠杀保证供小于求稳定香料价格、济贫院和圈地运动是“三代之治”、“仁比文武”?
东方此时还是有文化上的自信和优越感的,法国启蒙运动所构想的那个理想国模板里,也有华夏儒家仁义的一席之地。
刘钰不认为这时候的士大夫做错了,作为一个原生文明,这些士大夫守住了文明。
但如今,驻外使节,确实不适合儒家士大夫担任。
再说大顺对外交往,看重的是“实学”,而不是“西学”,这些武德宫出来的、学过几何算数的,最起码还有些底子,也有一定的拉丁文基础。
而“实学”和“西学”的分野,加上西洋使节的到来,使得刘钰“垄断”西洋情况解释权的机会,丧失了。
估计皇帝也怕一些古儒派的士大夫,觉得英国模式“议会为推举之法,几于天下为公,鎔鎔乎三代之遗意”,回来再搞出一些大新闻,所以还是派一些在经济基础上最保守最反动最支持皇权的勋贵子嗣去。
现在看来,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正是雄心壮志开眼看世界的时候,别刚开眼就看到皇帝害怕的东西,直接当了缩头乌龟埋头鸵鸟。
“田兄可有消息,自己要去哪一国?”
“嗯……英国。陛下说,反正朝中懂西洋语的,也就是拉丁文,最多还加个法语。这英圭黎国语言,朝中本就无人懂,谁去都一样。”
听到田平可能去英国,刘钰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哈……田兄受苦了。古有苏武北海风雪牧羊,今有田兄北海湿雨睦洋。此北海,非彼北海,天气可是差的紧呐。”
田平以手拍桌道:“说的就是啊!我在松江就听说,英国天气阴寒。父亲去了一次巴黎,说巴黎非是茹毛饮血之地,虽不比京城,却也别有风味。可是……可是法兰西国与本朝交往甚厚,驻法一职极为重要,陛下另有人选。”
多少听闻过英国的坏天气,田平也是不想离开,但这件事怕是难以更改了。
“田兄,我看此事,齐国公也是拿你做个榜样。驻外使节,给士大夫,以为是屈辱;给咱们这些人,又觉得是苦日子。国公如今执掌外交部,陛下又指定是勋贵子弟去往历练,他也只能先把你扔出去了。”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去处。”
田平大约也能猜到父亲的意思,可对刘钰说的“这是个好去处”,并不认同。
“好去处?守常兄,不必如此安慰。”
“英圭黎国,虽是西洋大国,可与本朝素少来往,周边也无争端。此时远不如瑞典、罗刹、法国、荷兰。我看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刘钰轻笑,也不解释。
田平的看法,现在看是绝对正确的。驻英大使,此时在朝廷眼里,可能都不如在瑞典重要。
瑞典最起码还能牵制俄国,荷兰在东南亚和大顺有交集,法国自不必提,英国此时除了有点贸易外,连马六甲还没买进来呢。
谁要说驻英大使将来必是极为重要的职位,听的人肯定以为是安慰,根本没什么交集的国家,怎么可能会重要?
刘钰知道将来一定很重要,但他这时候也不能说,只是劝道:“田兄,有道是天道无常。这英国语言,朝中本就无人会,对英国也所知不多。待你日后回来,你便是对英国所知最多的那个。说不定哪天英国强盛到与本朝有了交集,你不就水涨船高了吗?”
田平无奈笑道:“你这是挟洋自重的说法啊。按你这说法,我倒是应该盼着英国越来越强,日后与本朝有所冲突才好?罢罢罢……此事既已定下,不提也罢。今日就是朋友小聚。”
“我一来是给妹妹送信,二来是知你素来支持外交驻使。对我而言,这是个苦差事,却知道你必喜欢,特来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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