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事,他能解释明白的,可以和皇帝说清楚。
这种事解释不明白,真出事了,他连道理都讲不明白,皇帝也只能选择士大夫的道理,指不定就要出幺蛾子。
统一成白银,虽然受到外部贸易的影响更大了。
但至少减少了变量,简化了公式,有什么问题都是可以在大方向解决和预测的。
现在这种铜银并存状态,简直测不准,纯粹混沌。
科学解释不了的地方,玄学就会泛滥,臆想出的结论又无法反驳,那就不好办。
皇帝见刘钰对这件事如此郑重,也知道刘钰这些年已然很少在事情上这么郑重了,考虑了片刻后道:“铸钱改革,非是小事。况且若兑白银,朝廷真有那么多白银吗?”
“百姓惯用铜钱,骤变纸钞,无异移风易俗。况且,又该怎么推行?”
“直接兑换?若定价低了,必无人肯换;定价高了,必有奸商于各处收钱,乃至百姓缺钱用。”
“爱卿以为,在苏南试行,有问题吗?”
刘钰对此倒是信心十足,摇头道:“若在苏南试行,定无问题。但此事最好还是多几处推行,朝廷也未必兑银,存铜亦可。苏南情况特殊,若只苏南试行,意义不大。”
苏南有苏南的特殊性,商品经济伴随着松江府作为贸易中心而快速发展。
南洋米大量涌入,小额贷使得一些人尝试种桑卖丝,或者种其余的经济作物。没有了漕米的压力,商品经济发展,以及试行的亩税改革,都使得在苏南地区推广纸币非常简单。
但现在要面临的问题,是两淮。
既要治水,必然会有大量的白银涌入两淮,朝廷的官方用钱是白银、拨款也是白银。
而且两淮地区因为运河变动,原本旧经济支持解体,这种地方才是最需要稳定货币的。
苏南那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苏北两淮则是当务之急。
刘钰就直接把话挑明了。
“陛下,既要治淮,千万白银涌入。而且这一次要征发百姓,要给使役钱,朝廷不可能发铜钱吧?”
“一下子发下去那么多白银,只恐当地银钱价格会出波动。我只恐有不法之人,去别处收钱,来此地换银,这又恐导致别处的银钱出问题。”
“是以,若只苏南,臣倒是觉得大可不必急于一时。日后纸钞皆受用后,小额纸钞亦无难处。唯独这两淮,最好还是动一动。”
他这么一提,也提醒了皇帝。
“爱卿说起两淮,朕倒是又想起一事。”
“就是朝中早有人上疏,欲改盐政。”
“如何改,想来你也大约知道,无非盐纲、盐票、盐引这几种。也非今日一时之议。”
“每日朝会,如同进了囿园,百兽争鸣、群鸟啁啾,吵得朕头疼。支持的、反对的、各有道理。”
“朕有心变动,你既正好说到了这个小纸钞事,朕便想着,若变盐法,是否可以搭配小额纸钞推行?”
刘钰没想到皇帝的步子会迈这么大,错愕间,皇帝笑道:“放心,扬州盐,朕暂且不动。但海州盐,那定是要动的。”
“运河被废,海州盐必要换路途。既换了路途,顺便也就一并改了。海州盐对比扬州盐,少许多。成与不成,也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的事,朕现在还担得起。”
“若可,则推至南场;若不可,再说。”
“既然这盐无人不用,而海州盐又供两淮、安徽所需。若能以盐配纸钞法推行,想来会简单一些。”
“只要那些买盐票的商贾,知道这纸钞合用,那么百姓手里若有纸钞,他们也会收拿。”
“纸钞,朝廷税收是认的,若是盐商也认,这应该就可推行了吧?”
皇帝一边想着这种一个羊两个羊的改革,一边琢磨着纸钞的作用。至少站在朝廷的角度,似乎是问题不大。
一来少了火耗,纸钞总不能说这玩意儿熔炼有火耗吧?
二来朝廷用的大宗物资,南洋和江南基本都能满足。就算西北、西南有战事,也可以兑换白银去用,况且现在那边战事也已经基本平定,无甚太用花钱的地方,要不然也不敢修淮河。二将来要用钱的方向,都是可以花纸币屯物资的方向。
三来朝廷这些年也确实被铸钱愁的头疼,到处都在喊钱不够用,白银是大额货币,百姓寻常不怎么用。
而大顺扩军,尤其是扩海军,又使劲儿地用铜。
海军炮最好是铜炮,铁炮容易锈;精锐的野战炮,也最好是用铜,重量更轻。
本来就缺铜,铸钱头疼,又不得不铸。可扩军备战,又不能不扩。
铜到底是贵金属,还是货币,这个矛盾伴随着大顺军改,已经愈发严峻。
真要是能直接用小额纸钞,当然是好事。朝廷把铜做兵器,也省的还得挤出来先满足民间货币需求。
当然,这种事皇帝也不敢把步子迈的太大。既是改革,顺便一起改,那就不妨先在江南、两淮地区改一改,试试。
扬州、淮安、盐城地区的盐,数量大,牵扯多,现在肯定不敢动。至少要等淮北盐场的盐政改革证明有效之后,再尝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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